读《荀子》札记三

关于思和学的问题

一个很辩证的问题被孟荀二人生生搅了几百年。

公都子问曰：“钧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
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
曰：“钧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何也？”
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
《孟子•告子上》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辑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荀子•劝学》

按：在教与学的过程中，孟子重视思，而荀子重视学。当然这种区别根源于他们的哲学意识或者说他们的人性观。善性被蒙蔽，通过不断的反省可以慢慢恢复，“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因此思维是孟子的主体意识。我们暂且从孟子的人性善解脱出去，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思”的意义。长时间以来，在语文教学中，教师知识的霸权意识渐渐剥夺了学生的思考权，话语权。作为语文教师，我们深以能够传道授业解惑而自豪，我们很少想到教学应该是一种对话与交流。我们也让学生思考，但思考的结果不过是入我鞲中，很类似法庭上的诱供，因而当我们忽然明白过来应该让学生真正思考时，潜移默化的思维定势已经让学生不知主体为何物。“心之官则思”，不思便是无心之人，是谁让我们的孩子变成了无心之人？十八世纪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提出，标志着人类第一次从神性、神威中解放出来，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今天在语文教学中重视“思”，我觉得便是恢复学生的主体性，把思考权，话语权还给学生，教师和学生进行平等而有意义的对话，进而提高审美意识和批判意识。这样又涉及到语文究竟是什么的问题，以后有时间慢慢再谈。

再说荀子。
在他看来思没什么用的。因为人本身就不是善的，反省求诸己不过是缘木求鱼。你即使是一张白纸，尚需添加美妙的图画，何况你已经不是一张白纸，学习的过程类似漂白的过程。所以，“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学习是一个外化的过程。孔子说，三日不读书便觉得面目可憎，光思考有什么用，你又不是菩提树下顿悟的佛祖。况且佛祖曾经也读过书。所以荀子老先生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如果他活在现代，怕是另一个杜威。因而孟子可敬，荀子可亲。

然而这一段官司，孔子曾经轻描淡显说过一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唉，究竟是圣人，一不留神便成了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