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六年级的事了，我和朋友从捐款的人堆里挤出来，在距那不远的木椅上坐下，闲聊。

    随如水般匆匆的时间，具体那时，是在哪儿为什么捐款和闲聊的内容，连个轮廓都记不清了。但人群中那个年迈的背影，我想，朋友和我，都很难忘却了。

    那是个双鬓皆灰，衣衫破乱不整，拖沓的布鞋被水塘弄得有些湿，肩上垂着盛灰似的布包的老人。那人年龄与我刚过八十的爷爷相仿，却远没有我爷爷那般精神。老人离我们不远，或准确点说，是从我们边的盲人道旁向捐款的地儿走去的。所以，那饱经岁月风雨沧桑的脸，从脑海中一闪即逝，但还有些印象。

    尽管那时还不过五点，暮色蔓上天际却已明显。想表爱心或另有居心的富豪们也不会在这儿时来了，剩下的，只是零零散散的，住那边区里的邻里带着幼儿往捐款箱里投个十来块，就连工作的志愿者都准备打道回府了。

    朋友用胳膊肘磕了磕我的背，心照不宣的说了句：“过去看看，再捐点儿？”

    露天的一排长桌上，登记或记事儿的纸儿都被工作人员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贴着‘捐款箱’三个字的红色正方体，寂寞而又沉重的矗立在一角。朋友还没来得及将手伸进半挂于肩的背包，这动作就被尖锐的声音划破而不得不停止了。些许散的没多少的人又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拢过来。

    “我说你这人老头还有理了是吧！想偷钱还是讨钱？诺，给你五块钱，走远些。”也许是连续几天单调的工作让那志愿者的口吻变得十分不耐烦。但那人旁的中年工作者也放下脸，说了声“走吧，也给了你五块了，这些钱是人家捐爱心的，拿不得。”

    朋友有想向前冲的意思被我反手拉住，想必是她也注意到了那老头儿虽低着却涨红的脸。我在她旁轻吐了几个字：“事不关己，你瞎凑什么热闹。”

    所有人都在嘘声着什么，可见那老头儿突然将支撑重心于长桌上的首，伸到厚实的破衫内像要取点什么，人们就立即停止了说话声，全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褐色的信封褶皱得不像话，那曾尖声尖气说话的年轻人皱着眉接过，拆开。向里抓了两次，才把东西全摊在了桌上——两叠五毛，三叠一毛，两叠一元，都用干净的皮筋捆好，看上去是费了不少心思。耳畔的风呼呼作响，所有人都睁大了眼，我愣愣地忘记了裹裹有些薄的外套。

“叮，叮当，当当……”信封内掉出的硬币与桌面碰撞的发出的音，在那片宁静中格外刺耳。

    那年轻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语却像是始终被哽咽在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老人挥了挥手，背过身，带着那还有些潮红的脸，独自离开。

    沉默，代替了一切。

人人，都陷入了沉思。

朋友和我站在台阶上。

雨似撕不开的茧，小小的，密密的，触过人们的脸颊，发丝，手臂，只觉得发凉。就和先前那句‘事不关己’一样，凉得，很没有人情味。眯起眼，才发现那老人的右脚，有些颇。所以走起路来，一颤一颤。而我体内最柔软的一个部分，也随着那不稳的步伐，一颤，一颤……

原来，爱，无尊卑。

指导老师：巢静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