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钟梁老师说：“语文课是美的，这种美潜伏在语言的深处。语文课首先要上出语文味儿，要上得朴素自然，要向学生传递语言深处的美。”

这是我所崇尚的为数不多的教学名言中的极为重要的一句，是我着力建构的“青春之语文”第二层次上的终极追求。在这一层次上的语文课的显著特点是踏踏实实地回归文本，聚焦于语言文字本身，凸现语文课堂的本色，着力于学生的语言“内力”的培养 。

我说：教师对既古老又充满朝气地永远在发展在创新的祖国语言要有创造性的感悟。文本就像是大海，老师就像海滩上捡拾贝壳的孩子，要想捡到珍珠，必须要有阅尽沧海的勇气。教师要善于为学生搭建富有匠心的语言领悟的平台，供学生曲径通幽。要智慧地引导学生以语言解篇章，以语言绘形象，以语言激情感，以语言开智慧。

如何咬文嚼字呢？

要超越传统教学中的串讲法——教师一个词语一个词语，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讲下去就算咬文嚼字了。那只是一种“伪嚼字”。真正的“嚼”，一定要嚼在文本的“痛处”，学生的“痒处”，要引导学生在平淡处质朴处发掘出“浅阅读”不可能发掘到的文本的内在韵味。一字一词间内涵的幽微意蕴，一句一段中跳荡的节奏张力，乃至语句中的微言大义言外之意都必须通过“嚼”而获得。既为“嚼”，而非“吃”或“吞”，就需嚼得细，嚼得精，嚼出韧劲儿，嚼出滋味。

嚼“虚词”，是“青春语文”“文本嚼读法”探索的一个方面。

“虚词”当然不好嚼。因其平凡，也因其内敛。我们多半擅长把形容词、动词等实词“嚼”得有滋有味儿。但其实，虚词中往往更有大天地。因其平凡，所以往往更加埋藏珠玉；因其内敛，所以往往更具有爆破力。

咬文嚼字嚼虚词，常常会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举出几个例子证明：

 

案例一：关于“我发了财就会回哈佛尔”

师：再继续咬文嚼字，继续思考这封“福音书”可信吗？

生：我从“发了财”中感觉到于勒也是在说谎。于勒说“我”“发了财”“就会回哈佛尔”，这个“了”实际上就是说他还没有发财。

师：你能把这句话加上几个字让同学们更能明白你的意思吗？

生：“如果我发了财后就会回哈佛尔”，这不恰好证明他还没有发财吗？这和前文于勒说“买卖很好”发生了矛盾。

师：你真聪明，抓住一个虚词“了”字走进了文本。这个“了”相当于外语中的什么时态？

生：将来完成时。

师：一个小小虚词就暴露了于勒的真实状况。同学们，所以，我们读书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啊！

 

案例二：关于“唉！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那会叫人多么惊喜啊！”

师：仔细品读，咬文嚼字，从这句话中你读出了什么信息。

生：我读出了菲利普一家对于勒的盼望。

师：仅仅是盼望吗？如果去掉那个“唉”，去掉那个“竟”，再读。自由读

生：哦，我还读出了菲利普的苦恼，他在深深地叹息。

师：他为啥叹息啊？

生：于勒根本就不会在这条船上。

师：何以见得？

生：因为菲利普说的是“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竟”是竟然的意思，连菲利普自己都不相信于勒会在这条船上啊！

师：孩子们啊，一定要高度重视这个“竟”字。这个虚词，它实际上暴露了菲利普内心深处对于勒发财与否这件事的真实想法，这对我们后文继续探索菲利普之谜很重要。

 

 

案例三：关于“母亲突然暴怒起来，说：‘我就知道这个贼是不会有出息的，早晚会回来重新拖累我们的……’”

师：孩子们，尝试着暴怒起来，读出母亲的愤怒。大声地读。然后说一说，你读出了什么？

生：我读出了母亲很仇恨于勒。

生：我读出了母亲的暴跳如雷。

师：母亲的愤怒是表面的，每一个同学都可以读出来。除了愤怒之外，你发现到菲利普夫人心中的一点儿秘密没有？

（生沉默）

师：把文中的“就”去掉，再大声读！

生：原来菲利普夫人早就知道于勒是不会有出息的。

生：菲利普夫人早就怀疑于勒发财的问题了，她早就想到了于勒完全有可能回来重新拖累她们的。

师：但她平时为什么不戳穿呢？

生：有梦总比无梦好啊！

生：于勒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如果她把心中的怀疑摆出来了，不就是推倒了家庭的精神支柱吗？

生：菲利普夫人其实有点儿自欺欺人。

师：对，菲利普夫人的这一骂，表面上看起来是愤激之辞，但其实却是内心深处的情感的集中暴露。这个时候，她必须面对现实了，必须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了啊！同学们，再结合前文的“竟”，我们是否可以探索到菲利普夫妇内心的奥妙呢？

……

 

案例四：关于“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地叫道：‘老爷’”

生：因为这个句子中有一个“终于”，所以我们小组在设计表演的时候决定应该演出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闰土心理变化的过程。

师：好！别的小组是强调瞬间的表情的设计，只有你们提出了“过程说”，很新颖，愿闻其详。

生：我们剧组钻研了文本，我们认为闰土从“欢喜”到“凄凉”“恭敬”不是在瞬间完成的，而是经历了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终于”这个词语表现出了闰土的心灵挣扎。

师：心灵挣扎？怎么理解？

生：闰土是麻木的，但是见到“我”之后的巨大的欣喜让他在一瞬间不麻木了，他居然欢喜起来。

师：请联系前文想像，在他欢喜的一瞬间，他可能想干什么？

生：他想叫我迅哥儿。

生：他想拉住我的手。

生：他想拥抱我。

师：可是呢？请读“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

师：再品“终于”的韵味。从“终于”中，你读出了什么？

生：等级尊卑终于战胜了少年的纯真友谊。

生：短暂的热情消失了，闰土终于又回到了麻木的状态。

生：再次重逢的欢喜抵挡不住二十年风雨沧桑的变化。

生：从“终于”中我读出了人生对人的压迫之大，人是人生的奴隶。

……

 

案例五：关于“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师：这个“就”可以删掉吗？

生：我觉得可以的，删掉了也不改变愿意。

生：不可以的！这个“就”有强调作用。

师：强调什么？同学们很喜欢用“强调”这个词，善于用语文术语是好的，但是要言之有据。

生：“就”表明对于厚障壁的问题“我”早有心理准备，我早就预料到我和闰土之间回不到小时候了。

生：“就”强调了我内心寒冷的程度，和前一句的“寒噤”相呼应。

生：“就”字表达出了我深深的失望。

生：“就”字还有痛彻心扉的感觉。

生：“就”字写出了我内心情感的跌宕起伏，我的失望、期望、失望的过程。

师：同学们，所谓一字传神，就是这样了！来，读好这一句，读出失望，读出痛，读出“我”内心的疑虑得到证实之后的恐惧。

 

案例六：关于“只希望着国联”

师：同学们对第一自然段的品析很好，咬文嚼字很有深度。但是还没有出新。你们谈到的，前人已经谈到了。再仔细一点，争取有新的发现，超越前人。比如这个句子“不久就不自夸了，只希望着国联”，大声朗读，一个字一个字地品。

生：我对“不久”感受很深。这是个时间词语，和前文的“两年以前”，后文的“现在”形成了一个时间的变化过程，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一个民族就没落了，景况越来越差，情形越来越可怜，这让我感到了时局的紧张无奈，真是让人感叹。

生：刚才已经有同学谈到了“只”的表达意义，我觉得除了“只”，“只希望着国联”的“着”更精彩。“只希望着”表明“我们”对国联的巨大的希望，时时刻刻都把希望寄托在国联上的可怜样子。

师：有创意，有突破。这个“着”相当于英语中的什么时态？

生：正在进行时。

师：为什么要用正在进行时呢？再读读，品品。可以对比一下有无这个“着”的表达分歧？

生：没有这个“着”，“希望”也许就可能只是一种想法，而有了这个“着”，我们就是把希望变为了一种行为，每时每刻都在等待国联了。这个“着”把我们可怜的天真的样子描绘得惟妙惟肖。

师：是啊，同学们，有了这个“着”，不仅感情出来了，连人物的形象都出来了啊！好的文字就有这样的神奇效果。请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