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爱婺源的樟树,看它时,总是心生崇敬。
第三次去到婺源,我开始坚信,那些樟树都是有灵性的。婺源的历史就在那些古樟树里。
几乎每个村庄都有几棵高大得让你吃惊的樟树,它们自然是村民心中的镇村之宝。目之所及,深褐的干,绿绿的叶,和随性生长、屈曲有度的枝。站在树下看顶冠,人要仰到摔过去。村民们从树下经过时,则是脚步踏实,心亦踏实。
总想知道“婺”字为什么会带上一个“女”,但带着女字部首的这个字,竟让我感觉到了一种自自然然的柔美。说不清到底是“婺源”两字本身的结构美,还是婺源乡村旖旎的风光美,总之,有着众多古樟的婺源,它早已深深打动了我。
想起苏南的杨柳岸,那是柔中见弱、惹人怜爱的。婺源的古樟和碧水自然也是相得益彰,巨大的树冠一无阻拦地伸展到清澈的水面,于是有着倒影的水,便柔中带了些刚。
是的,柔美的婺源乡村,如果缺少了高大的樟树,便是一种遗憾。正因有了这些古樟作为背景,婺源独有的美才得到了无限的铺张,婺源的美才被添上了恰到好处的阳刚。而刚柔相济的婺源成为“中国最美的乡村”,这实在是名副其实的。
都认为是3月黄灿灿的“梯田油菜花”造就了婺源,我却认定,花儿开了会谢,美丽短暂易逝;只有伟岸的古樟树长长久久,豁豁达达,越老越显魅力:深邃、雍然、淡定、不屈……这就是为什么油菜花期只有一个月而“婺源”却是永远的。
它的高大非一般想像所能及。我的眼里,它是真男子,是伟丈夫,是大方之家,它的气魄或气度,不经千百年的风雨,难以铸就。看多了,自己的心不由得被它撑开,撑开,直至无限扩大……
它的姿态是天成的,从少到老绝没有经过所谓园丁、花工的修剪,所以每一根枝丫的生长都呈自然状态——自由而无约束。我想,自然状态的事物是最符合美学原理的。怎么长,往哪个方向长,都是一种自然的规定,根本无需妄自尊大的人类的愚蠢干预。我相信,造物主创造美的能力是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它的每一笔都画得恰到好处。它使每一枝都能长对地方。一棵树,无数的枝丫,粗和细、高和低、疏和密,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贴贴。我终于明白,这才是本质的樟树!呆在城里的人怎能明白?想起那些被修剪得傻傻秃秃的城市道旁树,不知它们的心是否在泣血呢。
它的苍劲也非一枝拙笔能够描述。它所经历的一切均已化为了色彩融入到了枝干中,这种色彩由当初的浅褐到如今的深褐,深沉得让你看也看不透。是时间在为它磨墨,越磨越浓的墨,就为让它这样静静地把历史永远书写下去。而片片风中摇曳的绿叶该不是它吐出的形象的语言音符?可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听懂它沉甸甸的诉说……
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村落在古樟的庇护下宁静而悠悠然。村落里早晚时分的炊烟最是好看,袅袅娜娜,轻轻柔柔,不及樟树的高度便悄然而逝……每柱炊烟飘出的地方都应该有一个温馨的家吧?这般美好,我知道我只有享受,只有收藏,万不能奢望拥有——因为这种宁静和祥和是属于婺源自己的。在我看来,拥有着古樟的那些村落是有气场的,那种气场,千年成就,一个外人怎可轻易进入?即使我走进村庄,走入农家,和淳朴的山民笑谈,吃着她们送给我的“清明果”(我称之为“青团子”。清明节家家都在做清明果),我也仍然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呀!村头的古樟树知道,我只是它的一个过客而已;但是,村头的古樟树,你不知道的是,我也许并不是一个寻常的过客呢,因为,我是带着一颗心走近了你。
时不时的,进山的路上会遇上山里的老人,仅仅几分钟的交谈,就会使你无限感慨:他们可能没有多少知识,却是很有文化。他们会告诉你婺源的三仙四相一贤士;他们会告诉你“晒秋”时,他们怎么把秋天一起收进自己的屋子,怎么用大大小小的竹匾晒出一个红红的丰收来;在山里问路时,会有老人不放心地跟上来指点你不要走拖拉机道,可以抄近路走石板小道,“小道风光好”;他们会在老公递上烟后的闲聊中,细心地发现并轻声问上一句“你自己不抽哪”——他们很容易为别人对他的好或尊敬所动……
而这时,他们的身后,我总能看到一棵或数棵高高大大的古樟树。原来他们世世代代就活在那樟树的气息里。
春夏过后,秋天,我一定还会去婺源的,就冲着“晒秋”这两个字去。我要去看古樟树下的人们是如何幸福地晒秋的。
写于
婺源古樟.doc